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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毅然 “断亲”现象背后:青黄不接的人情接力与难以填补的人情缺口

2024-02-16 08:47: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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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胡毅然 “断亲”现象背后:青黄不接的人情接力与难以填补的人情缺口2023年,年轻人“断亲”现象被人们重视,这些出走乡土的新生代半岛官网下载,觉得“亲戚还没有朋友好”,只与乡土社会保留着想象的连结,而失去了实际的羁绊。年轻人原本还能在过年期间遵循传统,做做样子,在走亲访友的“营业”中,勉强维护乡土社会的熟人关系。如今他们毅然宣告“断亲”,主动切断甚至与至亲的关系,引发了社会的关注与讨论。相隔一年,笔者在回乡观察中发现,在过年这个人情交往密度最高的时刻,“断亲”的不仅是年轻人,老年人、中年人也都展现出人情方面的各种困扰,低度的日常关联和高度的利益导向制造了难以填补的“人情缺口”,进而让人们逐渐离熟人关系和乡土社会渐行渐远。

  老家习俗有言:初二拜舅舅,初三拜姑姑,初四拜老表,初五初六朋朋友友,初七初八猫猫狗狗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由于交通不便,路途遥远,在当地拜年都要拜到正月十五,一天去一家,一去待一天。如今交通方便,通讯发达,拜年效率直线上升。车来车往,拎着东西来,寒暄两句再放下东西走,这样的形式不在少数。一天半天“搞定”半年后,人们便回到自己的小家庭放松身心。新年可以说是中国人最看重的节日,也是一年里人情交往最密集的时刻。回乡过年,与可能一年没见的亲戚朋友打交道,传达挂念,依依不舍之余,也难免显出难为情的脸色。欢庆之余,过年也意味着不得不面对并处理各种“遗留问题”,解决各种“疑难杂症”。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过年,在这期间,不乏不满的老年人,扭捏的中年人,勉强的年轻人,仿佛都昭告着这个“远去的乡土”。

 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中国家庭的组织行动逻辑是依据“整体”而非“个体”而建立的,这也就是说,家庭成员的行动具有超越个人甚至核心家庭的秩序逻辑,遵从着宗族与地方社会的伦理和行为准则。现代社会带来的剧烈变革让家庭也随之发生转型,表现在家庭成员不再作为一个“整体中的个体”存在,而是愈发明显地成为一个“独立的行动者”,不再受所谓传统乡土关系伦理的限制。例如在中部地区,在东部市场虹吸作用与一系列社会变革的影响下,家长制逐渐解体,乡土社会原子化趋势显著,小家庭取代宗族大家庭成为乡村社会的行动单位。人们行动的逻辑从考虑“对家族如何”到考虑“对自家如何”。这类转变在近年来逐渐加速,原本从父代到子代的人情接力遇到“青黄不接”问题而产生了人情缺口,到了过年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,人们的不满便直观地显现出来。

  首先,老年人的不满在于“规矩”的打破。拿拜年举例,拜年的范围正在逐渐缩小,拜年的规矩正在快速简化,从“从正月拜到十五”到“亲戚一天跑完”,维系亲缘关系逐渐走向形式化。对于仍居住在农村的老年人而言,拜年的匆匆往往让他们觉得不悦,旧有的各种习俗、仪式和规矩被简化,而这些仪式习俗正是老一辈人乡土权威形成的关键环节。渐渐的,后喻文化取代家长的传统权威,在很大程度上促使“不敬老”现象的大规模出现。笔者老家农村不属于习俗仪式很多的地区,半市场中心的区域定位使得村庄很早就处于一个边界开放的状态。但明显能感受到过年需要做的事情变得少了,首当其冲的便是需要老一辈人主持的祭祖仪式现在多被草草带过,或推辞到最终“回来吃个饭就行”。而对于年轻一辈,老年人不满但也理解他们过年时的“低度参与”,比如在屋子里待着玩手机。一位老告诉笔者,以前的小孩非常期待拜年,家里吃的、玩的东西有限,到别人家里能收到长辈给的零钱,以及家里不常吃的零食水果,还能与同龄人嬉戏,因此对于以往的孩子们来说,过年是一件乐事。但现在孩子不缺这些东西,手机就能解决娱乐的所有需求。老表示:能想通是没错,但是觉得不高兴。现代生活风格的进入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乡村的环境,比如对子辈过年回来睡懒觉等生活习惯的理解,对于婚姻产生变动的包容,以及对于子代孝顺的预期。

  其次,中年人的扭捏在于陡增的各种人情“压力”。对于中年人来说,他们应当是最先接过“记账本”,承担其父辈的社会关系,并依此不断维护与延续来往的主力军。老家当地普遍的情况是,上了岁数的老人还留在村里的,便和城里的孩子互不打扰,处于两个意义世界中。老人平日里负责各种人情的联络,包括送礼、给份子钱等。而在过年时,中年一代则主要代行“家主”的角色,承担起新年期间走亲访友的责任,对应地,老人则偏向于在家中等待晚辈的拜年、收拾家务等。对于中年人来说,出现了“混得好”与“混的不好”的明显分化,这在村庄仍存在高度竞争的地区表现地尤为明显。由于各种原因被定义为“混的不好”的人,不愿意参加过年期间的人情往来,觉得“没面子”、“没得聊”,接触知根知底的直系亲属尚可,在面对关系没那么近的亲戚时,难免会觉得尴尬、抬不起头,便选择主动放弃交往,将“拜年圈”缩小。另一方面,相对而言“混的好”的人,由于他们的财富积累和意义获取大多已上移到城市地区,虽然来自村庄,但多年的分隔让村庄成为了他们的“客体”,并不寄予过多的重视。比较明显的一点在于,老家近年来不回来过年,或年三十吃了饭后就匆忙赶路出去“旅行过年”的人们日益增多。中年人带着家庭“出逃乡村”,宁愿远离拜年的名利场,远离“年终奖都没这么多”的水涨船高的发红包压力,去追求难得的休假和放松。

  最后,年轻人的勉强在于成为“异乡人”的疏离感。年轻一代在过年期间基本处于被动参与、营业的状态中,他们并没有长辈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情怀,也与亲戚之间少有利益往来。在很多情况下,年轻多不认识老家的田在哪里,也不知道家里的亲戚怎么喊。如果说以前在家族权威从上到下的渗透中,晚辈也要恰如其分扮演自己的角色,在乡土熟人社会解体的当下,年轻人更加倾向于自主选择对待伦理和人情的态度,而那些依靠刻意走动才能维持的“半生不熟”的关系,大多和老家的土地一样,对年轻人而言已经不产生什么关联。如今短视频热议的内容中,年轻人调侃亲戚“没有边界感”,指责走亲访友“侵犯隐私”,和同龄亲友“尬聊”到浑身难受,对过年“感到社恐”愈发引起人们的共鸣。家乡对年轻人而言更多是一种不熟悉的情境,不熟悉的人,感到一种作为“异乡人”的窘迫感。笔者这几年在观察中也愈发明显地感觉到,对于相距较远的亲戚关系来说,只要家中长辈失去联络,家族的孩子们便很快进入“互不相认”,甚至几代人不联络的陌生人状态中去。

  以家庭为单位,乡土社会人情方面的遗留问题很多都在过年期间集中爆发,原因在于“人情缺口”越来越大。对于受市场影响较大,处于过渡地带的中部地区而言,如今的乡土社会,熟人社会逐渐解体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“弱关联”的乡土关系。人情互动在日常生活情境中由留守在村的、岁数普遍较大的老一辈人承担,而对于社会生产生活的主力军而言,中年人和年轻人的利益关联和社会关系逐渐上移到城市,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随即变得功利化,通常是想到的时候、用到的时候才会记挂起。笔者过年期间经常听到有血缘关系的两家人之间“走着走着就不走了”,“处着处着就不熟了”,“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,往后就不来往了”的现象。最终结果都是,在一年中唯一可以产生积极互动,以家庭单位弥补缺口的过年拜年期间也不来往,更不谈赔礼道歉,最终演化成家族之间的裂隙变大,人们将热情投入于自己的小家庭,放任乡土社会人情缺口的愈发扩大。

 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人们在乡土社会的社会关系是一种知根知底的“生活性关联”,这种关联以共同的生活习惯、生活记忆和共同遵循的伦理秩序、亲缘关系为缓冲。长辈们在谈不拢的时候能说“算了,都是亲戚”,或“从小在一块长大的,有感情。”这给人情方面偶尔的缺憾和冲突提供了修补和继续发展的可能。而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,以及社会流动的加剧,乡土社会的人情关系变成了一种普遍的,只建立在过年走亲访友短暂时刻的“仪式性关联”,如此微弱的社会关系很容易因为“过年没来得及拜访”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变得难以填补,互动的频率降低,修复的难度也随之上升。

  “断亲”现象,从年轻人到以家庭为单位的“断亲”,人们在过年不那么愉快的一面里,充分感受到时代的变迁和人们关系的变革。有学者指出,过年期间的变化集中体现了农耕文明到工业文明的转向,人们从相互依赖、互帮互助的农业生活中走向专业化分工、讲究效率利益的精密化配合的现代生活。当人情接力变得青黄不接、人情缺口变得难以弥补时,新的社会常态悄然发生,将会编织出新的组织形式和意义系统。当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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